日夜兼程的第八天,我们遇袭了。
来的人武艺高强且早有准备,趁乱将我带走。
我离开时看到顾霖乘坐的那辆马车被插成了刺猬,血水顺着车辕渗出来,周边的护卫倒了一地,心脏狠狠一抽。
“我去补个刀。”
“走。”我坐在马车上下了命令。
我想,如果他就这样死了,也好。
我秘密回到的雍京城,连夜去见了大首领。
暗夜深深,幽静庭院内死寂地可怕。
我跪在冰冷的青石板石阶上,额头几乎是贴在了地上。
“大首领恕罪。”
凉亭里的高大男人戴着面具,声音幽幽。
“恕罪?你的罪孽可不少,你是想恕哪一条?”
我的身体本能得颤抖了起来,记忆深处的恐惧排山倒海袭来。
我看到过的,亲身经历过的……
我曾在见到顾霖那一刻心里骂他卑鄙无耻。
但其实我们,谁又比谁干净呢?
我被关进了慎刑司。
大雍朝的慎刑司是死囚专用。
但我想如果我有选择的话,我宁可死也不进去。
我被悬挂在半空,双甲骨被铁钩穿透,铁锁加身,半空挥舞的皮鞭是带刺的,一鞭子下来血肉横飞。
疼,真的很疼。
“统领大人,好歹咱们以前也共事过,锦衣局有什么手段大家都心里清楚。”
“你说你啊,杀个人还要用几年,人还没杀掉,导致了现在这种情况,唉,主人震怒啊。”
“听说接你回来的当天,有人说去补个刀,你不肯,非要说人已经死了。”
“嘁,人死了吗?”
“他要是死了,你现在就是大功臣了,何必这么遭罪哦!”
顾霖没死,我就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我被关了多少天。
但却有人通过各种渠道给我传递消息。
我从小在锦衣局里长大,熬过了最惨无人道的百人选一的选拔,从无名小卒到能执掌百人的小统领。
要说我没给自己留后路,谁会信?
我也确实有。
但因为我失踪了几年,我的小队被打散重组,有的人已经离了心,但最忠心的那一批人还在,他们分散去各地搜查我的下落,一时间京中留守的人就没剩几个了。
今天进来递消息的是送饭的小太监,他低着头捧着饭食到我面前,不发一言,但我却看懂了他的唇语。
顾霖没死,只是受了伤,伤严不严重不知道,但那批叛军却跟疯了似的在半个月之内连吞了三个州。
以势如破竹之势占据南江天险跟从四境赶来的援军形成对峙。
这不是一般流匪能做成的事情。
我怀疑顾霖的那些手下,不是普通的流匪。
但我现在最关注的不是他。
很快我便从小太监口中得知,内庭传来的消息,皇帝有些不对劲。
怎样的不对劲?
最近半年里皇帝上朝的次数有点少。
以往锦衣局的大首领职务是三年一换人。
但如今的大首领却依然稳居高位。
我咂摸出这里面有猫腻。
小太监面色发白。
“统领,要不我们再想想办法?或许还有……”
我默默地将藏在饭菜里的毒馕搁在了唇舌之下,冷静下令。
“你们,去找他。”
我应该是活不了了。
但我得为我这些下属寻条活路。
我想,看在我这些年拼命赚钱养他的份上,好歹给我留点体面,收留一下我这些可怜的下属。
等小太监红着眼睛离开后,我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主人说。”
打从我进来后,无论多狠戾的酷刑我都没开过口。
他们以为我在死守什么秘密,如今是熬不下去了终于肯开口了。
我被秘密带进了宫里,太极宫内,我被摁在地上跪伏着。
“主人。”
跟高台之上的人一对比,我像极了一条喘息的狗。
而我的主人。
是大雍皇帝。
“听说你有要事禀告。”
我艰难地抬起头来。
大雍皇帝稳坐高台,面前是一堵屏风,我还没看清就被再次摁趴在地上。
“卑职……”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吐血。
“拖出去!”屏风后面的人怒了。
我被拖出去了,对锦衣局的人来说,我这无疑是找死。
这么好的求生机会被我活活给折腾没了。
他们看向我的眼神也变成了看死人一样。
以为我能翻身,结果……等死吧。
然而我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连藏在牙齿里的毒馕都忘记了咬。
不,他不是文德皇帝。
他不是。
我十岁就开始在暗卫里轮值。
文德皇帝是大雍朝的第二任帝王,虽没有先皇结束乱世开创新朝的锐气魄力,但他性格柔和,有宽厚怀仁之风。
我还记得第一次轮值时因为太过紧张差点出娄子,是他开口免了我的罪,还拿了块桂花糕给我吃,让我别害怕,统领不会罚我的。
他是一个帝王啊。
从那以后我最期待就是去轮值了。
因为那里有我喜欢的桂花糕。
但眼前人,不是那个会赏我桂花糕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