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安走出医院的时候,不晓得又是哪家的谁离世,一声哀戚过一声的哭喊响彻整栋楼。
外面阴了天,她回望一眼,黑沉沉的乌云笼罩着那间医院,森森然的郝然一只吃人的大妖怪。
夹着雨丝的凉风扑在她苍白的脸上,回身把手中的诊断书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那家伙真幸运,她想,最起码死了还有人哭他。
她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哭半声的。
她为了余西北众叛亲离,家人不要她。
而她赌上一切,陪了八年的男人,不爱她。
十七岁,她什么都不要的跟他走,如今二十五,她陪他吃尽了苦。
当年他什么都不是,陪酒应酬她什么都陪他做。
她想余西北是爱过她的,要不然当年怎么会因为合作方调戏她几句就差点打死对方。
可是再深的爱也是抵不过时间的,男人钱多了,心也就跟着野了。
坐在车里的时候她其实还是有些茫然的。
脑癌啊,她没学过医,不晓得那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但她听那医生说,那是个要命的。
癌啊,哪有不要命的。
可是她才二十五岁,怎么就要没时间了呢?
额头上的雨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觉得很冷,就像窗外的寒风透过严丝合缝的玻璃吹进她骨子里一样。
但其实那玻璃一点不透风,而且车里暖气是很足的。
突然的她就想起了余西北的怀抱,八年前的余西北。
那时候她爸刚知道他们在一起,拿着棍子要打断她的腿,他就把她包在怀里,没让她伤到一下。
她妈在一旁一边拦一边哭,她也哭,不是因为疼,而是晓得,注定要对不起这生养了她的父母。
余西北那时身量已经很倾长,她知道,他打架是很厉害的,但是他从没跟她父亲还手过,只是忍着。
等她父亲气的扔了棍子后拉着她一把跪在地上,说,“这辈子,绝对不会辜负陆长安。”
这突如其来的想念,汹涌而又猝不及防,在她还没意识到时已经给他拨了电话。
她努力平复心情,怕让他察觉出什么,怕他着急心疼。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
“怎么了?”
那声音沙哑低沉,很难让人不多想些什么。
她努力当做没听出来,若无其事的问他,“下雨了,我给你熬汤,回来吧。”
余西北察觉出她的异样,毕竟他们相识都十二年之久,“你怎么了?”
她想跟他说她生病了,然而电话里一声“不小心”的女人喘息声就让她闭了嘴。
何必讨人嫌呢,她张大眼睛望着车顶,尽力把眼泪包在眼里,尽力让声音正常,“你回来吃饭吧,我想你了。”
余西北想,今天的陆长安可真是奇怪,昏暗的屋子里窗帘半拉。
一道极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在他眼前“轰”的劈烂了院子里那棵两人合抱的柏树。
天灾人祸,生死都是命。
余西北有些愣怔的看着那棵焦黑倾倒的高大树木,一时有些心悸,他是不是该回去看看那个女人了?
然而还没等他回答,一侧的赵媛嘴里含着红酒倾身堵住了他的嘴。
软玉温香在怀让他忍不住回应过去,等他反应过来时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挂断了。
大雨仿佛收不住的眼泪,噼里啪啦,越来越大。
陆长安手指攥的青白,“你回来吧,我是真的想你了,回来吧……”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滚了满脸,那边早就挂断了啊。
终于她还是没忍住,脸埋在手掌上,伏在方向盘上失声痛苦。
她想见见他,她已经很低声下气了,可是那个玩野了的男人还是不愿意回家。
他已经很久没回家,可是她真的没办法了。
余西北你知不知道,那个最爱你的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啊?
那个女人在雨幕的车里哭的声嘶力竭,可惜那个男人听不到,他正忙着和新欢热乎呢,哪里有时间看她一眼。
“咚咚咚”的几声叩击车窗玻璃声,她抬头一看,一个倾长的身影站在雨幕里。
一瞬间,心跳就加快了,抹了抹脸她慌张的推开车门两人拉进来。
她想他还是念着她的,一如往年在大雨瓢泼中来寻她。
可是她一打开车门心就又凉了,来的不是她所期待的那个。
清俊的男生站在车门外局促不安,二十来岁的年纪,看着身旁衣衫湿透的陆长安耳根都红了。
“不好意思,我,我就想搭个便车……”
他尴尬的坐进来,话还没完就愣住了,因为陆长安脸色实在不好看,好像流泪的瓷娃娃。
他一个体育生,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只能想到瓷娃娃。
一个苍白脆弱又悲伤的瓷娃娃。
她就那样呆呆的看着他,脑海里映照出的却是另一张脸。
冷峻的,成熟的,属于余西北的那张脸。
如今她是见一面少一面,但是即使这样他都不愿意见她。
她恍恍惚惚的想着那个薄情的人,然而却被一声低低的男声打断。
“吃糖吗?”
男孩子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颗大白兔奶糖,满脸不好意思的看着她。
“不是我的!我,我妹妹的,她老爱哭,但是吃颗糖,甜一甜,就什么不高兴的都忘了。”
她呆了一瞬,闷闷的说了声谢谢。
感觉到温软指腹擦过手指的感觉,那男孩子不自觉红了脸庞。
杨贺锡感觉自己整只手好像都被烧着了,那股火一路直烧到他心尖上。
“在哪里?”陆长安含着糖,含糊不清的问他。
男孩子像藏私房钱一样把手藏在身后,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陆长安开完火,手搭在方向盘上看他,“你不是想搭车?家在哪里?”
杨贺锡慌忙应了几声,“清平殿四十一号。”
说完他又偷偷瞄了一眼倒车的陆长安,“要是不顺路就算了。”
她给这男孩子一个带着温度的眼神,“不顺路就给你扔雨里?”
杨贺锡抓了抓头发,潮湿的头发凌乱不堪的支楞在头上,平添几分傻气。
陆长安脸上带着些微僵硬的笑意,叹口气,摸了摸这小孩的头,“顺路的,顺路的。”
被摸了头的男孩子傻不愣登的笑着哦了几声后慌忙转头看外面的大雨。
有点像摸摸那个瓷娃娃刚摸过的地方,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