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激灵起身,走到屋门前头,拉开一条缝儿。
爷爷披着一件布衣,一瘸一拐的打开院门。
来人是个龅牙秃头,四五十岁的老男人,一双眼睛浑浊泛红的。
我认得他,张驴子,邻村出了名的酒蒙子,好吃懒做。
张驴子抓住我爷爷的胳膊,哆嗦说:“我婆娘死了,闹得凶,托您帮忙看看。”
爷爷沉凝几秒钟,扭头看向我房门。
“九天,莫乱跑。”
语罢,爷爷跟着张驴子走了。
我心里头有些发闷。
推开门,站在院子里吹风。
其实,我想跟着去看看的。
当然,不是因为好奇罗家的手艺。
是因为张驴子的婆娘。
有传言说,那是个女大学生,张驴子花钱买来的。
这种情况,女人逃掉的概率很低……
要么接受“命运”,要么就是想不开。
叹了口气,将这事儿驱逐出脑袋。
我正准备回房间睡觉,明天再好好和爷爷讲道理。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罗九天?罗九天在吗?”喊话声很年轻。
我心头一诧,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满脸堆笑,瘦瘦高高,长着一双眯眯眼的男人。
我脸色一变,猛地要关门!
这人叫唐光,当年欺我的几个刺儿头大孩子之一!
之后他全家死了!
唐光经常在放学途中盯着我,一直盯到我出去读初中。
我因为这事儿做了数不清的噩梦!
”等等!”唐光一脚踏进门缝,又用胳膊撑住了门。
“罗九天,村长让我来喊你的!”唐光急匆匆解释。
大致就是说,村里头给我准备了一场接风宴席,还要祭祖。
大家伙儿都在祠堂那边等我,村长让他喊我过去。
顺道村里还想给我道歉,这些年是他们对不住我。
同时,唐光脸上也露出歉意,语气分外诚恳。
“罗九天,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
“你现在出息了,大人有大量,跟我去吧。”
说实在的,我愣住了。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我们座山沟村的人,清醒了?
不过,很快我就归咎了一个缘由。
我的“前途”,让他们想要高攀,他们才会改变。
跟着唐光出了门。
爷爷的叮嘱,被我抛诸脑后。
走在幽静的村路上,唐光一直看着我笑。
我身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问他笑什么?
唐光轻声说:“咱们村里,出了你这么出息的一个人,我高兴。”
“哦……”我搓了搓胳膊。
迟疑片刻,我说:“唐光,你年纪也不大,去学点儿手艺吧,别一辈子在家里种地了。”
唐光低下头,他不说话了。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祠堂。
老式的大门,挑高的门槛,祠堂大门紧闭。
并没有什么热闹的迹象。
唐光抬起头,示意我推门进去。
我略迟疑,将门推开。
祠堂里头亮着孤零零的白炽灯。
哪儿有什么村长村民,半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我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转身,我想跑!
唐光的脸面无表情,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
他一巴掌推在我肩膀上!
他本来就大我几岁,天天卖力气干农活,力气大的惊人。
我一个趔趄,退进了祠堂里头,跌跌撞撞退了好几米,才勉强站稳。
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唐光迈步进了祠堂,他脸上又浮现了刚才那样的笑容。
顺手,唐光关上了门,门后居然立着一柄铁铲,边口被磨得锃光瓦亮。
我心头恶寒。
哪儿还不明白,压根没有什么接风宴席,更没有道歉和祭祖。
唐光疯了!
他想杀我!
“唐光!你别冲动!”
我哪儿见过这种场面,腿在发抖,声音也发抖。
唐光没说话,他一把抄起铁铲,当头朝着我劈来!
我猛地朝着右边一闪。
铿锵,地上暴起一团火花。
躲过这一击,我脑袋都是空白的。
“跑?你跑得掉吗?”唐光终于开口了,他眼神怨毒,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这个死人,凭什么有出息?”
“你害死我全家,我想通了,就算被鬼杀了,我也不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唐光又一次扬起铁铲,朝着我脑袋一挥。
我再次往后躲闪。
可这一次没有全躲掉,额头上火辣辣的疼痛。
鲜血瞬间流淌了我满脸。
生死之间,我发软的身体,又爆发出一股力气,拼命朝着门口冲去。
重重的脚步声从后逼近!
砰!
我后心被重重拍了一下。
眼见就要到门前了,我失重的朝着前方倒下!
剧痛袭来,我觉得脊梁骨都好像被拍断了。
唐光走到我近前,他满脸狞笑的看着我。
我脑袋发晕,惊惧瞪着他。
唐光又一次扬起铁铲。
刹那间,祠堂门,轰然一下开了!
我大喜过望,有人来了?!
可祠堂门后,空空荡荡,哪儿有什么人?
是风吹开的门?!
唐光似是被吓了一跳,他又蓄满了力道,狞恶的朝着我劈来。
嘎吱一声,似是什么崩断了的声响。
祠堂右边的门扇忽然落下,重重的砸在了唐光的脑袋上!
轰然一声,唐光整个人都被压在了门扇下边儿。
我脑袋空白,被吓傻眼了。
“唐光?”我试探的喊了一声。
没有声音回应我。
蜿蜒的血迹,就像是蜈蚣,从门扇下“爬”了出来。
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莫名的,我总觉得后边儿凉飕飕的。
回头瞅了一眼。
入目的一幕,却让我头皮发麻!
门扇上边儿,蹲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服,头发蓬乱,可她双手抵着门扇,就像是用尽全力了一样。
忽然间,那女人回过头来。
她脸极为苍白,歪着脑袋看着我,露出一丝怪异,还透着呆傻的笑容。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
我长大了嘴巴,那一声没有尖叫出来。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我朝着家的方向狂奔!
等我冲回了家,跑进房间里头,我吓得牙关打颤。
把脸上的血洗干净了,额头上伤口不大,用创可贴刚好能封住。
简单处理了伤口,我钻进被子里头,不停的发抖。
那一幕太恐怖,太惊悚了。
前一瞬,明明门是被风吹断的,我走出祠堂都没看到人。
一回头,就看到那样一幕……
真有鬼?!
那女人,是谁?!
我觉得心口发疼,发闷。
这完全是被吓的。
无神论被颠覆,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崩溃感。
“吱呀”。
房门好像被人推开了,我想起身,却起不了身。
只是眼皮越来越沉,逐渐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