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昭的气息陡然沉了下去。
今日侯府乌烟瘴气,他以为到了施采芙这里能得到些许清净与宽慰,未曾想女人也冲他耍起了小性子。
“ 你跟着闹什么!”低沉的声音悉数被冷意覆盖。
施采芙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会真砸到男人,可砸也砸过了,看着男人那张阴郁发沉的脸,她的眼眶蓦然就红了。
梦里谢凛昭厌弃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流放的路上,谢凛昭很快病了,施采芙只能跟押送他们的官兵陪笑脸,才换来了几副药。
岂料男人睁开眼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却是:“我瞎了眼,才没看清你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货色,当初为你弃了阿锦,如今都是我的报应。”
被抄家没哭、被流放没哭,饿到只能啃树皮充饥都没掉过一滴泪的施采芙,一下心都烂得稀吧碎。
她是什么货色?
他在泗洲老家,给她开门的那晚,不就该清楚了吗?
此时此刻的施采芙根本不想看见谢凛昭。
可她又不是孟茯锦,哪有胆量朝男人甩脸色。
主母是侯府的脸面,男人不爱她也要敬重她。
妾室是哄着主君开心的物件,胜在是过了明路,有身契的良家子。
外室呢?
无媒苟合、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既然选了这条路,就怨不得任何人。
施采芙一扭头对上红胭焦急地望着自己,心底就更沉,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开了口:“二爷好些天没来我这儿,以为二爷将我忘了。芙芙只觉得不公平,芙芙的心里只有二爷,可二爷这大忙人想都不想芙芙。”
说话间,她那双剪水的眸子几分嗔怨地望着男人,捎着泗洲软糯的口音,活像是刚刚露出爪牙,就被主人沉下来的脸吓到,乖乖翻肚皮卖巧的狸奴。
男人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些,解释道:“这些日子我都在忙胥哥儿过继的事,原想给胥哥儿安排个族里的身份,再过继到孟茯锦的名下,她不肯同意,便耽搁了。”
施采芙心道孟茯锦当然不会同意。
梦里,谢凛昭提出过继一事,孟茯锦就将胥哥儿的来历查得一干二净,要与谢凛昭和离。
可这世道哪里是女子想和离就和离的。
孟茯锦抵不住压力同意了过继,借着昔日竹马王爷的力,把侯府折腾得人仰马翻,在这场烂泥堆里全身而退。
施采芙自是不会对谢凛昭说这些,他也不爱听,她只能捡着男人喜欢的话说:“孟氏也太不体恤二爷了,二爷日日处理公务,还要费心后宅之事,瞧着都清瘦了不少,芙芙都心疼坏了。”
谢凛昭的脸色彻底好起来,只是想到孟茯锦,便有些头疼道:“莫要提她了,胥哥儿过继的事暂且要搁置,还得委屈你们母子。”
施采芙低眉顺眼:“芙芙不委屈,二爷就是芙芙的天,天说的话,芙芙怎么会委屈。胥哥儿......胥哥儿也不会委屈的。”
那没心肝的孩子开心还来不及。
谢凛昭听着女人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话,唇角愉悦地勾了下,又见她提到胥哥儿,以为她是想孩子了才与自己闹性子,便安抚道:“好了,不闹了,我知道你想胥哥儿了,明天叫人带胥哥儿过来让你瞧瞧。”
施采芙一听要见胥哥儿,身体狠狠一颤。
梦里被勒死的恐惧还没消散......
谢凛昭见女人呆呆的,并没有兴致冲冲地朝自己撒娇讨好,眉头一皱,倒也没太纠结,转而问:“可布膳了?”
施采芙回过神,尚未来得及开口,被一旁的绿芜抢了先:“回二爷,您爱喝的八珍乌鸡汤早就炖上了,黄焖鱼翅、爆炒凤舌也都备好了,就等着您来了。”
施采芙这里不像侯府人多。
只有她和红胭绿芜两个丫鬟,很多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
这八珍乌鸡汤就是她一早开始起来忙活的。
谢凛昭颔首:“那便端上来吧。”
绿芜忙动身去厨房。
施采芙瞥了眼绿芜的背影,眸子里抹怨愤。
梦里她斗不过孟茯锦,多半还有绿芜的功劳。
她早看出绿芜有攀附的心思,可她自己都没抓住谢凛昭的心,哪里有功夫顾及绿芜,绿芜便心生怨恨,投靠了孟茯锦。
这个心思野、还不忠的,自己决不能留。
施采芙默不作声服侍谢凛昭用完晚膳,很快便到了就寝的时候,男人略带薄茧的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着她的柔荑,黑眸长且深,极其侵略性地盯着她。
她知道了男人的暗示。
他在孟茯锦那儿受了气,总是要在她这儿发泄的。
施采芙心里膈应,直接将小手抽了回来。
谢凛昭的脸色骤沉。
施采芙向来怕他冷脸,赶忙小声又带着几分羞涩道:“二爷,我的月事好些天没来了,约莫是又有了。”
男人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目光直直落在女子平坦柔软的小腹,“当真?那你好好休息,我今日便在外厢睡了。”
施采芙点了点头。
她若不能侍奉谢凛昭睡觉,男人便不会同她一屋歇息。
所以,之前施采芙怀着胥哥儿,也不是没伺候过他,脸面对她这种依附男人而活的女人最是无用的,什么下作就得学什么。
因此,男人才爱她爱的紧。
至于月事......
施采芙抬手摸了摸小腹,的的确确是有的。
但压根没生出来,与孟茯锦争斗的时候没了。
现如今估计也才几天,把脉都把不出来。
这次自己注定要离开谢凛昭,这个孩子......
施采芙狠不下心说不要,将红胭喊了进来:“明儿你去找郎中给我开副安胎药。”
红胭本来还着急二爷怎么今晚出去了,一听此话,大喜过望:“小娘,你又有身子了?”
施采芙点点头,看着红胭由衷为自己高兴的样子,斟酌着问:“红胭,你可愿嫁人?”
红胭直接吓傻了:“小娘,你不要我了?”
施采芙道:“傻姑娘,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好,我就算进了侯府,也只是个妾,凭主母发卖。不如趁我这时候还在二爷心里有几分重量,能替你寻个清白的好人家,赶紧解脱出去。”
跟绿芜不同,红胭是个忠心的。
最后的下场也是惨的,被活活的打死。
施采芙决定要离开,就得把身边的人和事都处理妥当。
否则,谢凛昭都无需动手,只上下两张薄情的嘴皮子一碰,就能让她在京城活不下去。
“奴婢不要嫁人,只想跟着小娘。”红胭泪流不止。
原先知道施采芙是个外室,她的心里是有些看不起的,可这些年相处下来,只觉得施采芙人好,又事儿少。
因为她满心满眼都是抓牢二爷,所以什么事都自己来,压根使唤不上她们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