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赵无言背着陷入昏迷的秦九寒,飞掠到岸上奔走,所有伸直脖子看热闹的百姓都十分默契的关上了门窗。
他敲了酒家的门,屋子里传出一声喊:“打烊了!不接客!”
赵无言又去了不远处的医馆,熟料里面的大夫托辞说染上了风寒,他阴沉着脸,干脆利落的去找下一家。
赵无言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城里乱转了一个时辰,没有任何一家医馆或者酒店敢接待他们。他有些累了,随意的将昏迷的秦九寒放在一家客栈门口靠着,随后一屁股坐在秦九寒旁边,眯着眼睛看着萧条的街面,满街水雾朦胧。赵无言一拧袖袍,挤出了一摊水。
“啧,这就没意思了,”赵无言双手搭在后脑勺上,“倒像我们输了一样,像个死狗一样在街上死乞白赖的到处跑。”
赵无言瞧了一眼秦九寒的手臂,此时那块黑色已经蔓延到了手腕。他歪着脑袋随手将秦九寒的手拉起来,思量着要不要给秦九寒放血去毒,可手上又没有一把趁手的刀子。
刀子嘛……赵无言眼珠子转了一圈,起身翻进了客栈,不一会就顺了一把刀子出来。他一边用刀子在秦九寒手上比划,一边咕哝着,“老子如今可是太子,为了你这个家伙当了一回飞贼,你可是承了老子大情了。哈,以后要是说起,老子可是为了你去偷刀的人……说起来我千里迢迢跑来其实是来找茬的,我这是在干什么?”
赵无言有几分无奈,拿刀背拍打着秦九寒的手腕。
身后突然传来胆怯的男声:“呃……这……这位壮士……”
赵无言转头,看见客栈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偷偷摸摸的瞧着他俩。赵无言没好气道:“行了行了,就在屋檐下躲个雨,雨停了我们就走,不会污了你们店门口的。”
“不是……”男孩看起来十分紧张,结结巴巴道,“我……我师父请你们进来……”
男孩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一声怒喝,“不行!”
随后大门被另一只手猛地关上,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半柱香后,一老一小十分狼狈的被赶了出来。
老人穿的灰色布衫,背着个包袱,手上握着一根破布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四个字——“悬壶济世”,显然是个游方郎中。小男孩短衫满是布丁,大概是捡来的学徒什么的,此时一脸委屈,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老者尴尬地笑:“医者仁心害死人,见笑见笑。”
“哈哈,老先生的好意我收下了。此时正好缺个郎中,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看一看。”
“才疏学浅、学艺不精,”老郎中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秦九寒的手腕把脉,“蒙壮士不嫌弃,老朽尽力而为。”
赵无言叉腰站一边,手上明晃晃的刀子把男孩吓得不轻,“他说他是中毒了,不知道老先生有没有什么方子解毒。”
老郎中眯眼沉吟半晌,把布幡靠在前胸肩膀上,“这毒……不好解啊……而且这位壮士经脉几乎崩断了大半,就算用了药,只怕药力也传不到四肢百骸……不过也幸亏经脉断了,不然此时就已经毒气攻心了……”
赵无言用刀柄挠挠头:“老先生治的好么?”
“只有两成把握。”
赵无言吓了一跳,“才两成?他刚才还生龙活虎的……”
“大概是强行越境,气海倒行。你们这些武夫都是这个德行,打不过就强行越境,然后经脉崩的一塌糊涂,成了一辈子的废人……说到底还是太不惜命了。”
“成废人了!?”
“不然呢?能捡回一条命就算不错了!”
“没有一点余地么?”
“要武功也行啊,只不过活命的机会只有半成,”老郎中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们这些武夫把武功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但说到底还是命更贵重些……”
“就没有那种既有两成机会又可以保下武功的法子吗?”
老郎中气得想拿布幡敲他,“天底下哪有这种便宜事!”
“您老多担待,再想想嘛。”赵无言拿肩膀顶顶他。
“你怎么像个痞子似的……”老郎中摸了把胡须,“法子总是有的,不过划不来。”
“嗯?怎么划不来?”
“可以把毒逼到别人体内,然后再慢慢治疗经脉,虽说武功保住了,可仍旧只有两成机会,还得搭上一条人命。”
赵无言摸着下巴,眼神飘向客栈。
“别想着抓人当替罪羊!”老郎中瞪了他一眼,“再说这毒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逼的,还得受毒的人主动运转气机去主动吸毒,才能彻底祛干净……所以怎么说都得三品境界的人才行。”
赵无言撇撇嘴:“老先生医术不简单啊!”
老郎中还是那句话,“才疏学浅、学艺不精,蒙壮士不嫌弃,尽力而为罢了……”
“那个啥,受毒的人有没有什么办法保命?”
“有啊,找到解药或者自封窍穴,后者只是延长毒发时间,大概可以多活三个月……”老郎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这家伙想干什么?不会是想受毒吧?”
“嘿嘿嘿,老先生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这不是还有三个月吗?回头我请我家老子去要解药,谁敢不给?”
老郎中固执的摇头:“不行!”
氛围僵持了半晌。
“啧,”赵无言随手把刀子甩一边,“你以为我想啊?话本里都是女侠中毒,然后天降壮士挺身而出以身解毒,误打误撞弄了个百毒不侵的体质还获得女侠芳心……落我这就得跟一个大老爷们解毒,人家醒了还不一定领情。老子舍得一身剐,说到底和这家伙不过萍水相逢,说来好笑,前两天还打算来找他算账的。这个江湖是真的有趣,说打就打,前一刻还生龙活虎后一刻就半死不活,刚刚还挺嚣张的现在说倒就倒,倒的方式还那么老套……”
赵无言唠唠叨叨个不停,干脆双手抱在脑后,仰面躺在台阶上,“要是那个女道也跟我们一块打架就好了,至少可以弄死那个兔崽子,一命换一命也不算亏,更重要的是可以在美人面前出风头。但现在叫什么事?一剑灭了两百战舰,风光吧?但人家早就脚底抹油溜了,真他娘的丢人……”
末了,赵无言道:“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输了就是输了,大家一起打架,总不能不管吧?”
老郎中沉默半晌。
一旁的学徒看看赵无言,又看看自家师父。
老郎中叹了一口气,“你小子就是个无赖痞子……给我找间安静的客房。”
赵无言喜笑颜开:“好咧!”
公孙维晏御马飞奔,青山倒退,百里秀林绕亭而生。
他下马,坐进亭子间里。
雨后初晴,凉亭檐角还在滴水。亭柱下长满了苔藓,亭面正南有一青山,峰角雄奇,微微向亭子那一侧倾斜,宛若鞠躬。
敬亭山。
小路拐角处走来一年轻人,红衣蟒蛇袍子,双手插袖,气态从容。
年轻人自然是赵子言。
赵子言身子被淋湿,发髻略有些凌乱,他在亭子外十丈处停下脚步。
公孙维晏转身。
赵子言袖袍猛地鼓起,气机磅礴,他轻轻呵出一口气,那口吐出来的白雾凝而不散,在半空扭曲聚集,似龙似蟒。
气吐如龙。
赵子言一跺脚,天地雨水柱轰然震起,似蛇似蟒的气团延伸百丈,翻滚着拦在公孙维晏面前。
“哦,原来境界是借来的,”公孙维晏看着赵子言的袖袍,仿佛能穿过不料看到他袖中小蛇,“就连盛放境界的丹田都是借来的。”
赵子言坦荡地点头。
“高估你了啊,就这点本钱,还想拦老夫?”
公孙维晏向前迈了一小步,就像垂髫小儿走路一般。
透明的蟒蛇鼓荡。
公孙维晏又向前一步,近乎成年人的一步,随后他毫不停歇的迈下下一步,相当于成年人的三步,紧接着六步、十二步、二十四步……一瞬间飞速递增,毫不停歇!
天地间一线蓝色奔雷,拦腰踏碎了百丈巨蟒,和赵子言擦肩而过,直奔殇江。
赵子言目眦欲裂,震惊得无以复加,他袖中碧蛇凄声嘶鸣,舌信子带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