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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可惜一片清歌都付黄昏

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

老秦,秦文光,岗东土豪,从小就在海边混,没读过几天书,却最爱装文化人,当初柯子成搞滩涂养殖风生水起的时候,他天天请柯子成喝茶,拐弯抹角的要投资,柯子成拒绝了那么多人,对这个光头倒另眼相看,答应了他,那几年带着他没少赚钱。

最后倒在海参养殖这一次,也是最先还了他的钱,没让他损失多少。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秦光头在养殖圈里口碑还不错,交往过的人都说他好,几次接触下来,虽然这人读书不多,但是谈吐不俗,见多识广,而且待人接物会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般的舒服。

柯子成落难以后,秦文光也第一时间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让他来照顾自己的几个养殖厂。

按说,柯子成应该感谢秦文光。

但就像施强瞧不起秦文光一样,柯子成的心里实际上很不是滋味。

秦文光这些年在自己身上获得的利益少说有上千万了,这个时候他要是真讲义气,拿出一小部分借点钱来给他翻盘,这个应该是没问题的。

然而秦文光没有,根本就没提这件事。

甚至几次看见柯子成有这个苗头,都借各种理由岔过话头。

秦文光并没有表面所表现的那样大气。

他不仅是舍不得那些钱,也彻底的看死了他,他认定了柯子成就是一个失败者,甚至一定程度上乐见柯子成的失败,他秦文光能给柯子成一口饭吃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事传出去,也是他秦文光仗义,别人都得给他竖大拇指,为他的高大形象再添光环。

恨你有,笑你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这种人,秦文光终究也不能免俗。

恐怕细说起来,只有至亲的父母才会真心实意的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吧,失败的时候鼓励你,成功的时候为你喝彩。

想起父母,又让他的心中一阵刺痛。

父亲?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不愉快的名词。

很小的时候,那个男人就跟着野女人跑了,连家都不要了,让他成为了整个村子里其他小孩子的笑话。

倔强的他从村头打到村尾,几乎把每一个敢笑话他的孩子都揍了一遍。

当然他也不是不挨揍,双拳难敌四手,遭遇围殴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是他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痛了会哭,他从不哭,他只有恨。

不管别人怎么打,只要不死,他绝不罢手,随便抹一下脸上的血,闷声不响的又会冲上去,摁住一个就往死里打,直把一群孩子打的哭爹喊娘。

村子里的孩子都怕他,再没有敢骂他的,就算是半大小子,也不敢轻易招惹他,都知道,这家伙疯起来不要命。

他就是要用自己的拳头,打出尊严来,他不允许有人诋毁他们娘俩。

印象中的母亲,任劳任怨,就算是丈夫跟别的女人跑了,也没见她哭天抢地,那个男人的爹妈她一样伺候着,家里的所有大事小情,她全一肩挑了,上山砍柴,下河摸鱼,种地养猪,赶集卖菜……只要能养活这个家的活计她都干。

母亲拼尽全力,只为了她的儿子能够出息。

还记得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母亲捧着他的通知书,颤抖着双手,眼泪像开了闸的水,任他怎么擦也擦不完。

最后娘俩抱头痛哭。

母亲的一切努力都值了,她对命运的抗争终于有了回报,他的儿子替她争了一口气。

他还记得母亲送他出村的时候,眼神里的怅然,她相依为命的儿子啊,就要远走高飞了,这不是她一直期望的吗?

可为什么眼底还有泪?

可是当时对美好新生活的憧憬和兴奋,让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母亲的不舍。

“妈,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这是他登上公共汽车的时候回头对母亲喊的。

彼时,他是雄心万丈的。

为了攒学费,上学的时候,他拼命的兼职打零工,暑假寒假都不回去。

“儿啊,钱够花不,妈给你寄点,别舍不得吃,搞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我托人给你捎了你爱吃的咸菜……”

“儿啊,天冷了,妈给你织了一件毛衫,托你邻村的高婶子给你捎去……”

“儿啊,寒假回来不……”

哪一次不是母亲对他的望眼欲穿?

然而,没有一次,他用心的体会,他只以为,只要能赚钱给母亲花,就会让她快乐。

大四快毕业的时候,他正忙着找工作,母亲的电话打来。

只是声音有些低沉,“儿啊,在干什么呢?”

因为马上有一个面试,柯子成的话有些急。

“妈,有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电话里的母亲有些欲言又止。

“儿啊,有女朋友了吗?”

柯子成让母亲逗笑了。

“妈,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你问这个干什么?”

“傻孩子,早点找个好女孩儿,我不在你身边,也好有个人照顾你。”

“妈,说什么呢,太早了,我得找个好工作,努力赚钱,接您过来享福!”

其实柯子成没有告诉母亲,大学四年,他已经攒下了二十多万,只要拿下眼前这个面试,有了稳定工作,他就能付首付买个小点儿的房子,把母亲接过来,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他要给母亲一个惊喜。

母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也许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轮到柯子成面试了,他匆匆的挂了电话。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是他最后一次和母亲通话。

一个礼拜之后,老家打来电话,说他母亲肝癌去世了,接完电话,柯子成就倒在了地上,他彻底的崩溃。

“妈,我还没接你过来享福啊,你怎么不给我机会说……”

再顾不得省吃俭用,他坐飞机赶了回去,母亲走的时候骨瘦如柴,村里人说,她说什么也不肯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怕耽误了他的学业。

他问高婶子,母亲有没有什么遗言。

“你妈说了,叫你别太累,要照顾好自己,她以你为荣……”

柯子成狠狠的抽自己嘴巴子,他为什么后知后觉!

这个世界最爱他的女人终究是没来得及享受儿子的一分钱,她省吃俭用,坏了的食物也舍不得扔,一切都是为了让他的儿子过得更好。

会好吗?

没有了母亲,世界又怎么会好!

他带着母亲的期望,咬牙活着,他要活的更好,让天上的母亲高兴。

娶了杨欣欣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是骄傲的,他有了漂亮的女人,母亲可以欣慰了,那些日子里,他是被爱包围的,尤其是女儿小可乐的出生,更是让他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他重新又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美丽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女儿,“妈妈你看到了吗,你的儿子现在很幸福!”

如果他没看见妻子的不堪……

然而这一切,终究破碎了。

天上的母亲是不是会为自己哭泣?

“妈妈别哭,我还有女儿。”

他只剩下女儿了。

……

柯子成当初看透了秦文光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但是他还是接受了他的工作。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柯子成不是向秦文光低头,是向生活低头,彼时为了妻女,他必须赚钱,况且,每个月一万块,在岗东市,不算低。

而且,他在秦文光那里,也是兢兢业业,自己掌握的技术从不藏私,对下面的工人倾囊相授,将养殖厂里的那些产品照顾的妥妥帖帖,绝对对得起他的工资。

秦文光的办公室有一张千年古木的大茶台,据说价值五百万以上。

茶台的后面挂着他向名家求的墨宝。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

柯子成来的时候,秦文光手里正捧着一本书,一看见他,立刻笑容满面的站起来。

“子成老弟,来来来,快坐快坐,你这几天这是去哪儿了,还以为你另谋高就了呢。”

柯子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本想着解释解释,不过看着秦文光给他倒的茶水,他的心却是冷了下去。

为什么?

秦文光给他的茶杯倒了满满一杯直至溢出。

茶满欺人,酒满敬人。

秦文光混江湖的,会连这个礼仪都不懂吗?

他突然有些明白秦文光为什么对自己这些天不来上班问都不问,显然,他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包袱了,是他花钱养的闲人。

“老弟,来来来,尝尝我这麻黑古树的茶,味道不错。”

秦文光依旧笑呵呵的。

看着这杯满溢的茶,柯子成笑了。

他会卑微的端起那杯烫手的茶吗?

喝了那滚烫的茶,从此他在秦文光的眼里更加的一文不值,从此再没资格到这个茶台边喝茶。

这一刻的悲凉划过眼底,柯子成难免失望。

这失望不是对眼前的人情冷暖,而是对自己的看人眼光。

从杨欣欣和秦文光来看,他的识人眼光是失败的,一败涂地。

柯子成站了起来,大笑几声,拂衣而去。

自始至终,秦文光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在柯子成出门的那一刻还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漫无目的,柯子成走在护堤公路上,一时怅然。

人生就是这样,富时人舔人,穷时人踩人,虽说这话多少有些偏激,但秦文光的做法,着实不美,也不智慧。

落井下石与雪中送炭很难选吗?

这种人注定了他的格局,只有眼前的那一丁点利益。

竖子无德,不足与谋,经此一事,倒能看清一些人。

离开了秦文光那里,本想着立刻去找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虽说和杨欣欣离婚已成定局,但是女儿自己一定要争到手。

可是现在他又迷茫了,甚至鼓不起勇气去争夺女儿的抚养权。

裤兜里只剩下一张五十元的票子,这是他全部的家底了。

可笑他每个月拿到工钱立刻就会屁颠屁颠的全部交给杨欣欣,就像一个卑微的工蚁,为蚁后献出自己所有的食物,然后捧着蚁后的奖赏,兴奋的像是打了鸡血,又拼命的出去劳动。

他的奖赏就是杨欣欣每个月给他的三百块钱。

要不是路边不时的人来人往,他简直都要被自己蠢哭,这全都是他自找的,这就是他所谓的不留余地的代价。

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要回女儿?来跟他一起流浪街头吗?

返回去找秦文光?他还有十几天的工钱没给自己结,反正已经撕破脸了。

可他心中的高傲不允许他这么干,既然傻,那就傻的彻底一点吧,他实在不愿意再看到秦文光那恶心的嘴脸。

信马由缰,不知不觉他已经走下了海堤路,眼前是一片养虾池,远远的连到海边,一个个方格子,像是蜂巢一样,曾经,他就是这些方格子里的蜂王。

养虾池,并不是谁干都能挣到钱的,这东西除了需要高超的养殖技术以外,很大程度上还要靠天吃饭。

当年,他靠着一点点运气还有自己的努力,成功从这里起家,走了出去,甚至现在这里的很多人都还在拿他当年的创业经历当做励志故事,不停的麻醉自己。

只是现在,随着市场开放,国外的海产品大量涌入,规模化养殖群雄并起,竞争异常的残酷,现在养虾业,已经成了一个高危的行业了。

眼前这些虾池,大部分都已经空了,只有一两个还放着水,罩着网,这些网就是为了防贼鸥偷虾的。

远远的,一个人从看虾池的小房子里走了出来,看着他,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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