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雪看着小胖墩将门缓缓关上,她站在太阳底下像个行走的直冒热气的蒸笼。头上的汗水泡着头发根,黏腻的感觉让她心里一阵烦闷。
好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希望和力气,灿雪没有择地方,直接就坐在这间饭馆门口的一小块青石板上。
一只洁净的手帕递到面前。
灿雪顺着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睛,“有事?给我的?”没动那只隐隐飘香的手帕,两手竭力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可怜。
“你要卖柴?”男子将手帕收回放倒袖笼里,蹲下身,平视着灿雪。
“嗯,你是收柴的?”灿雪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灿雪第一次打量这男子的穿着,一身褚红色行头,里衫领口到外衫再到靴子,全都一个色。这眼色虽然看上去像僧人穿的道袍眼色,可面料并不便宜,就算是以将军府里嫡长女的眼光来看,也不是便宜货。
此人不是骗子就是大老板。灿雪心里一通分析下来,已经决定好了要和眼前这人攀扯上关系了,人脉么,有总比没有好。这人眼神干净,是骗子的几率可以忽略。
“老板,要不你看看我们家的柴?现在都忙着春耕,往后想收不一定收的着。”灿雪站起身,说完话之后她紧张地咬着嘴唇等候答复,她从来都是买东西,卖东西出去的经验是零。
“你们想换菜油?”男子似乎反应迟钝,正当灿雪等了快一分钟都没听到回答的时候,他才像做了强烈的思想斗争般缓缓开口。
“是呢,换点菜油。当然,你可以和我姨母谈谈价格,我也不知道家里还需要什么。”灿雪干脆将许氏搬出来,不然自己肯定吃亏,她对这里的行情真的是一无所知,“你的店在哪?去你店里谈。”
男子低头将脚边一块石子踢开,抬起头,歪着,充满好奇的看着灿雪:“你姨母在哪里呢?我的店在那里!”说着男子伸出那只爆出青筋的白皙手指向右边一栋建筑。
比村里的祠堂更恢宏,隔这么远都看得到招牌:故庄酒楼。
没听许氏提起过。又是这么远的距离,灿雪光是看一眼就想倒在地上算了。。
“是去哪里谈?”灿雪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虽然记忆里将军府的奢靡生活她都见识过,可这种尊卑分明的阶级生活方式还是没能改变她现代的生存理念。
“哈哈哈,那么,你想去哪里谈?”男子没料到灿雪会问这个问题,几捆柴而已,好像是要谈笔大买卖似的。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整齐的像假的。
“如果是我想的话,我想去前面那家饭馆门口谈,我姨母和哥哥在那里等着。”灿雪不喜欢这种有钱就了不起的派头。他的笑容在她看来就是明目张胆的嘲讽。
“走吧。”男子抬脚走在前面,“折成银子或是直接去酒楼去菜油都可以。”
灿雪快两步走到男子旁边,“看我姨母怎么说,我不懂!”
“好好好!”男子偷瞄了一眼灿雪,虽然衣衫上污迹斑驳,却未见一丝谄媚之色,和他比起来,她更像是个饭馆老板。
“小雪,怎么样?关门了?”见到灿雪许氏快步迎上来,“我还准备和羽飞去找你,吓死我了,真怕你走丢了。”许氏边说边将灿雪往怀里拉,谨慎地看了一眼灿雪旁边的男子。
“姨母,这是那故庄酒楼的老板,他们家还收柴呢。”说着又指了指地上三捆柴问男子:“你看看,这些值多少?”
“你是故庄酒楼的?”许氏神色怪异,没等男子回答又将灿雪拉到一旁背对着男子问灿雪:“故庄酒楼是乡绅和官府集会的地,你怎么碰上这个人的?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那里边的人。”
“那现在怎么办?”灿雪心里没底,卖个柴,又不是销赃,价格公道就好。
“您看看,这柴值多少钱?”许氏见这人两手空空,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按行情你这值多少?想换菜油的话我给你留给条,你拿条上酒楼去领。”
“不了,就按行情给50文吧,不换菜油了。”许氏局促地摇头,手无意识地在地上三捆柴上划来划去,‘“甜心饼店’的柴一直都是我送的,一捆是20文。”可能是担心这男子不信,许氏解释道。
“以后就往故庄酒楼送柴吧,一捆就按20文算。”男子从袖笼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许氏。
“这,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空去砍柴,农活多的很。”许氏见这银子讪笑着,想伸手去拿,却极力控制着自己推辞道。
“有空就送,没空也不差你几捆柴。”男子将银子往许氏面前送了送,算是宽了宽许氏的心。
“那就是50捆柴的钱,现在就还差47捆半。你放心,我只会给多不会给少。”许氏拿过银子,攥的紧紧的,向男子保证。
“那我们到时候去酒楼找谁呢?”灿雪舒了口气,她真害怕许氏砸了这笔买卖,现在看来吃喝暂时不会愁了。
“找桂姨,就说是明景介绍的。”男子沉思了一下说道。
“哦,你是明景?这柴给你搬过去?”灿雪看着男子又看看柴。
“不用了,你们走吧。等会有人来拖走。”男子摆手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
“娘,我们是不是有很多钱了?”许氏走在最前面,羽飞和灿雪快步跟着都要赶不上了。
“嗯。”许氏边回边抹了把脸,“很多钱。”
“那还得砍好多好多柴是吧。”羽飞接着问。
“是的。咱们这个春天不愁吃了。”许氏哽咽着。
“那你怎么哭了,哪里疼吗?”羽飞也听出许氏的不正常,有点慌。
“哪里也不疼,是高兴。娘从来没有这么有钱过。”许氏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羽飞和灿雪。
“小雪,谢谢!”许氏快走两步,一把抱住灿雪哭起来:“谢谢你,我这么几十年第一次拿了一锭银子在手里,原来一锭银子是这个重量,让你见笑了。”说完放声恸哭。
灿雪拍着许氏的背,轻声耳语道:“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都得过上好日子,不怕的。”
这积聚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许氏心里轻松了很多。她擦了擦
眼睛,放开灿雪的时候,依稀看见一辆马车将那几捆柴拖走了,不是去往故庄酒店的方向。她又揉了揉眼睛,马车已经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