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万唤的百花节如期到来。
暮春时分,料峭春寒早已退去,风甜日暖,莺飞草长,万物复苏,茁壮成长,蓬勃生机满人间。
百花庭中群芳斗艳,淡淡的百花香气汇聚,在纯净的空气中酝酿。淡淡甜甜的异香熏得庭中的燕燕莺莺如痴如醉,穿游在花林中,燕语莺声时时不绝于耳,听得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心猿意马,时不时也会爆出一些笑声来吸引小姐们的注意。今日到来的小姐们闺阁中“闭关修炼”了十六载,终于得见天日,且这一见,也许就定了终生,免不了有十分的不寻常心境。
皇宫依紫山而建,紫山是历代皇帝大兴土木慢慢演变而来的,与我前世的景山一般。而百花庭是皇宫最深处的庭院,自然就座落在山麓。
看腻了百花庭中的景致,我跟着千仪走向百花庭的最深处,曲径通幽处,虽不见花木深之禅房,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山脚下,绿树红花,茵茵浅草,色彩怡人,不知名的各色野花儿满眼,风风韵韵,不似庭中经专人培育的花儿,中规中矩,看得多便腻人了。举目望去,青山焕发,深潭倒影;彻耳倾听,溪流清澈,汩汩作响,鸟儿欢唱,宛若人间天籁。
“原来这儿也有这么个好去处,倒是白白在宫中活了十六个春秋啊。”千仪感叹到。这是千仪第一次进百花庭,不知为何以前太后从不让她进来。
“确实如此啊。”我看着眼前的景致,不免喟叹不已,我这十年深深隐藏自己,不敢越雷池一步,虽是保住了自己平安无虞,可是白活了。不如像以前的穿越前辈一样,轰轰烈烈,活过一场,哪怕死,也值了。我为自己这个突兀的想法感到吃惊,难道我也有怀“才”不遇的感觉了?
和千仪在树下草地上席地而坐,闲聊起来。千仪是真的芳心暗许了,因为她今天不止一次问我,他会来吗?我只能回答她,会的,有缘一定会相见的。她最近很勤练习《春江花月夜》,为的也是那个叫君锐的青衣男子吧。一见钟情,真的就是这样一面而已吗?我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可千仪,却陷了进去。
日近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百花宴快要开始了吧。我敦促千仪,该回去了。可走到半路的时候,我借故让千仪一个人先回百花庭主亭去,自己又折了回头。
我看了看周围,不见人影,可我刚才明明看见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在花林中走过的,人呢?找了一阵子,又看不见人,不免有些懊恼,于是又往百花庭主亭的方向走回。
蓦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原来果真是你。”
“是你?”我抬头看见了一双笑眯眯的桃花眼,没好气地说,“你不知道跟踪人很没礼貌的吗?”
“跟踪?”桃花眼诧异,“我何时跟踪你了,我刚才那边走过来,恰巧看见了那个女扮男装的小随从,就上前准备打个招呼,没料到却遭此冷眼。”
这家伙嘴皮子还是那么利索。不过,他穿的不是白衣,那么,真的不是他了?他没必要换衣服来糊弄我吧。
“展延公子是吧?”我可是记得这个锦袍男子的,“敢问公子来此何为?”他会来,说明身份不凡,那么那个青衣男子会的机会又增加了几成了,想想都替千仪高兴。
展延依旧笑眯眯地,这个家伙,要老是这么看人,不知道得招惹多少女子,“相亲呗。这不是我天仪国最盛大的相亲宴吗?”他想了想,又问,“对了,你家小姐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对我们小姐有意思啊?”我笑他,“我们小姐,可是看不上阁下这样的浪子的。”
“你这女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说本公子是浪子。你就不怕惹怒了我,我跟你的小姐要了你,带回家去好好收拾你!”他竟恐吓我?,笑话,我心想你倒是能耐了,想从千仪长公主手中把我带走。
“呵呵,阁下要得动再说吧。”不知怎的,我现在竟然一点也不怕他,虽两次见他,但连他的身份都还没弄明白,我居然敢跟他有说有笑的,魔障了我。
“除了这江山本公子不稀罕外,天下还没有什么是本公子想要而要不到的。”他不无骄傲地说。哈,好倨傲的语气,这样的话竟说得出来,什么身份啊他。
“是吗?”我阴阳怪气地怀疑道,他更是一脸不满,“怎么?还不信了?”这家伙是不是平时活得太顺畅了,容不下别人的一丝怀疑。
如果真是想要的都要得到,那他还有什么可以去追求的吗,人生岂不无趣至极?“有钱,有权,就真的能得到所有的东西吗?即使得到,那就是你所要的了吗?”我想着想着,竟不自觉地也说了出来。
听了我的话,他的双眸隐隐蒙上了一层暮色,难道我戳到了他的痛处?不,这不是我的本意,快走吧乱红,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我对自己说。
转身欲走开,突然,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猝不及防,整个儿人倒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来不及反应,一切完完全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发生了——
两片冰冷的唇瓣狠狠地封住了我刚欲开口惊叫的嘴,似乎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我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感觉唇瓣有几丝酥麻,一阵痉挛,感觉冷汗似乎冒了出来;神魂恍惚间,已然失了反抗的心力,他的舌乘机探入,撩拨我的舌尖……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在我将近窒息之前,他又一把推开我,我趔趄了一下,狠狠地站定,抬眼望他,那双轻佻的桃花眼正睥睨我,放肆地。
“哈哈哈……”最后,他笑了。
他竟然如此羞辱我!
他怎能如此羞辱我!我的话就这么让他难堪吗?
他什么都没说,可他也什么都说了,句句都伤我至深。
泪,在眼眶中打转,眼前渐渐蒙上一层雾气,不能哭,不能哭!我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可感觉不到痛楚,只感到十分的快意。
转身奔走,眼前只见一片汪洋,双脚踏在落英上,软绵绵的,无意识地,双膝一曲,身体往前倾倒——眼前汪洋退去,地上一枝叉开的枯树枝正对着我的双眼,我浑身一震,我的眼睛。
再一回神,又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之中,我惊魂甫定,睁开眼睛,天灰蒙蒙的,隐隐看见云中的满月。泪,无声地滑了下来。
“没事,有我在这儿。”他竟抱紧了我,安慰道。
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最后一句话击溃了我所有的心理防线——他说,没事,我在这儿。
十几年前,上辈子,一个大男孩对我说,没事,有我在这儿。那时,在大学二年级的体检,我刚得知自己的先天性心脏病,消息传出,男孩的家人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可男孩轻轻地抱着我,说,没事,有我在这儿。那是我唯一的一次和那个男孩的亲密接触,之前,我们连手都没有牵过。哭完之后,我彻底逃开了那个男孩,我不想拖累他,也不想拖累了任何人,所以后来一直孤身一人。
擦干眼泪,我挣开了展延的怀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