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柳玉笙就被人抱起来。
给娃儿裹好尿布跟襁褓,柳大林抱着她出了房门,“娘,县城远,我去早一点,免得晚上回不来。”
“诶,我在锅里摊了几个饼子,你路上吃……”柳老婆子嘴里絮絮叨叨,手上动作则很是利落,几下将要带的东西打包好。
柳大林不停点头应着。陈秀兰也收拾好走了出来,“娘,我也趁着这时间赶回娘家一趟,晚饭之前回来。知夏还在睡着,劳烦娘照看了。”
“行,家里事情有我呢,你们甭操心了。”
柳老婆子摆摆手,转而从柳大林怀里抱过柳玉笙,亲了亲,“我们囡囡要去县城,奶奶可一天见不着你咯,你要乖乖的,晚上回来奶奶给你熬糖糊糊吃。”
说罢,不舍的将娃儿递给柳大林。
柳大林正要伸手接过来的时候,动作陡然僵在半空,眼睛慢慢越瞪越大,“娘……娘!”
“那么大声做什么,吓坏囡囡我抽死你!”
柳大林激动的指着妇人怀里的小娃儿,语无伦次,“囡囡、囡囡她刚才看我了,真的,娘,囡囡她睁开眼了!”
柳老婆子忙低头,正正对上一双如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干净、澄澈,天真无邪。
陈秀兰也几步奔过来,“囡囡真的睁开眼了?”当看到女儿如同被水洗过般透亮的黑眼睛,陈秀兰一把捂住了嘴,喜极而泣。
“真的,我们囡囡,哎哟,真的睁开眼睛了!”
柳老婆子眼睛一下通红,抱着怀里的娃儿,稀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柳玉笙努力控制藕节似的小短手,举起,小手轻轻触碰老妇人布满风霜的脸。
张嘴,嘴巴就吐出个泡泡来。
老婆子原本还忍在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心软得一塌糊涂,“奶奶奶的心肝哟~”
柳大林激动过后,心急的凑上来,“囡囡,我是你爹,我是爹爹,囡囡……”
话没说完,被家里两个女人同时挤开去,“别烦,赶紧去李大家把你爹叫回来,让他高兴高兴。”
柳玉笙从缝隙中溜了自家蠢爹一眼,对他的沮丧决定视而不见。
柳玉笙咧着没牙的嘴巴,不停吐泡泡,小爪子一下一下摩挲在老婆子有了褶皱的脸上。
心,很暖很暖,很安很安。
这一世的家人,是不同的。
“老婆子!老婆子!囡囡呢,快,给我看看!”很快,门外就传来熟悉的大嗓门。
顺着柳老婆子转身的姿势,柳玉笙一眼看到了脚步生风往里冲的老者。
花白的头发,黝黑的脸,朴实的五官上,也被岁月刻下了痕迹,眼睛却很亮,盈满激动和喜悦。
柳玉笙小手朝那个方向晃,咧嘴,“啊。”
“囡囡!哎哟我家囡囡在看着我呢!”满是老茧的粗糙大手,颤抖着,左比右划,好一会没敢把小奶娃儿接过来。
柳老婆子转向被冷落在一旁的儿子儿媳,“大林,你还带着囡囡去镇上医馆看看,我心里还是不踏实,别再落病根。”
柳老婆子说话做事都风风火火的,有一股泼辣爽利劲儿,做事却也周全。
这一天,整个柳家欢欣热闹。
柳玉笙的眼睛经由大夫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将这个家连日来的阴霾一下驱散干净。
一高兴,柳老爷子大手一挥,办满月酒!杀鸡炖肉,请了几乎半个村子的人来庆祝。至此,整个杏花村的人都知道,柳家最得宠的不是传接香火的男娃,是他们家小孙女。
小娃儿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
五月能爬,九月能走。
一岁半,柳玉笙已经能走得稳稳当当。
这一世,在这里,她终于遇到了真心爱她的亲人。从今以后,她是柳家的小囡囡,爷奶的心肝肉,爹娘的手中宝。
“囡囡,怎么又跑去坐门槛了,一会你爷他们就回来了,不用等。”柳老婆子在院子里无奈的看着门槛上的粉团子,乖巧懂事,直让人疼到心坎里。
陆陆续续的,不断有村民踏着夕阳余晖往家赶,就连在外头疯玩的两小子都回来了,却始终没有看见另外几道熟悉的身影。
柳玉笙心头隐隐不安起来。
一道惶急的身影就这样闯进她们眼帘,踉踉跄跄,脸上全是泪痕。
登时,柳玉笙心里便咯噔一下。
柳老婆子则快步迎上去,“秀兰,咋啦这是,你爹他们呢?”
“娘,娘!爹他,他从山上摔下来!村里郎中说、说恐怕不行了,让去镇上……”陈秀兰脸色煞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回来拿银子……!”
柳老婆子身形一个晃荡,脸上血色尽失,怔怔的看着陈秀兰,“你说啥?”
柳玉笙脑子是空白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眼前失去颜色的脸,心口像有刀在一下一下的扎。
爷爷,摔下山了,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