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一阵风从我还没关的门后吹来,吹起了花轿上的红纱帘。我恍惚间,似乎看到花轿里坐着个脸色煞白的新娘,她紧闭着眼睛,腮红红的像血一般。
虽然是纸扎的,但五官轮廓,似乎有点像我。尤其是右眼眼角的那颗痣,更是一模一样。
我打了个寒战,随手指了指:“师父,你这花轿里咋还做了个纸人新娘啊?以前不都是空轿子吗?”
宋清净诧异地扭头:“哪有新娘?不就是空的吗?”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宋清净掀起轿帘,里面什么也没有。
一股凉意瞬间浸透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声音结巴着:“刚才,我刚才明明看见了……”
宋清净神色凝重地向我招了招手:“婵婵,你过来,师傅有话要问你。”
我长长地吐了口气,走到宋清净身边,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纸花轿,的的确确是空的。
或许是我刚才眼花了?
宋清净凝眉打量着我,越看,眉头皱地越深。他后来也跟着当初的算命先生学了不少看相摸骨的本事,只是他从来都没有给我看过。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道:“师父,怎么了?”
宋清净看着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真是他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下意识地覆上了肚子,不由自主地问出口:“师父,他是谁?”
宋清净看了一眼我放在肚子上的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你们家欠的债,人家来讨债了。”
我越听不懂了,疑惑地看着宋清净:“师父,什么债?什么时候欠的啊?我爸妈没跟我说过啊。”
爸妈欠了别人的债,竟然要用我的身体来还。
宋清净转动着手上的佛珠,半晌后淡淡地道:“阴债。”
我着实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所谓阴债,就是欠死人的债。
我爸往上三代都是老实的农民,八代单传,到我这一代就断了。听说有了我之后,就再也怀不上了。
他们都去医院查过,什么事情都没有,各种偏方也用尽了,我妈就是怀不上,后来久而久之,他们就放弃了。
不过我爸说这也是个好事,他说我们家每一代的男孩子都不长命,十八岁那年都要受一场大劫,不是残就是死,就算勉强活下来的,也活不过三十岁,所以都尽量在十八岁之前留个后。
我爸十八岁那年我还不到一岁,有一天他本来要出去挖水井的,脚都迈出院子了,我突然上吐下泻,他不得不在家看了我一整天。
也就是那天,我家的水井塌了,而我爸因为在家照顾我,躲过了一劫。
然后就一直健健康康活到现在了,除了生不出男孩外,身体强壮得很。
我爸逢人就说我救了他的命,还说我哪里是灾星,明明就是他的福星。
我收回思绪,问宋清净:“师父,你知道我爸妈什么时候结的阴债?要怎么还?”
宋清净又叹了口气:“我猜,你爸应该是借了寿命,代价就是你。婵婵,借你爸命数的人,现在找到你了。”
我用了好几分钟才消化了宋清净的话,我以前对这些东西并不太相信,可那晚之后,我肚子里这个东西,又让我不得不相信。
那晚,我耳边那句“终于……等到你了……”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我苦笑一声:“那这人……哦不,这鬼还挺讲究,等我成年这晚上才来找我。”
宋清净立刻捂住我的嘴巴,严肃地说:“别乱说,再把他得罪了!”
一想到我还会经历无数次那晚一样的鬼压床,还有肚子里这个东西……我就觉得活着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我拉开宋清净的手,心里一阵绝望:“既然我爸借了人家的,我还回去就是了呗。除了我这条命,还能把我怎么样?”
宋清净握住我的手,担忧地看着:“婵婵,你别这么说。我们现在是一条命,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解除你们之间的联系。”
他的话提醒了我,又让我燃起了希望:“师父,你真的有办法吗?”
宋清净从柜台里拿出来一个符纸包着的鬼见愁:“回去用黄纸烧了,和着纸灰一起喝,能把你肚子里的打掉。其他的,我再想想办法。”
现在,我已经没有心思害羞被他知道我肚子里有东西了,接过那个鬼见愁,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个真的有用吗?”
宋清净点头,又拿了一串五帝钱给我:“放在你枕头底下,他就近不了你的身。”
鬼见愁,五帝钱,这都是防鬼的器具啊。
可见那个“他”,真的不是人。
我将宋清净给的东西小心塞进书包里,宋清净又安抚我道:“婵婵,你别怕,师父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如今的情况,我只能相信宋清净。
从他那里回来后,我小心翼翼地将五帝钱放在了枕头底下,鬼见愁放在了抽屉最里面,然后请了两天假,打算等她们都去上课之后在宿舍烧了。
舍友们问我什么结果,我就敷衍说是最近吃坏了肠胃,休息几天就好了,她们也没多问。
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我爸打了个电话,想在他那里求证借命的话,但却一直没人接听。打我妈的,也是无人接听。
他们一向睡得早,接不到倒也正常,我打算明天再打。
室友们都睡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想着宋清净的话。想着想着,我不由得摸上自己的肚子。
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鬼?我记得下午的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有心跳,或许是个人吧?
不管他是人是鬼,明天我就会按照宋清净说的,用烧化的鬼见愁送他上路。
终于,困意袭来,我意识渐渐消失。
迷离之间,我又听到了那个缥缈的声音。这次听起来比上次的要真实一些,还带着些怒气。
“乔念婵,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