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缘起·修梦（下）

大漠、孤城。

黎明前的大漠，残破的孤城。

所谓的城，不过是大漠中一座军事堡垒，狂劲的大漠风暴把坚实的夯土筑就的城墙磨砺的失去了棱角，更是战争的破坏，使城墙变得凸凹不平。

这只不过是百十年前修建的城堡。时光如同一把锋利的锉刀，正逐渐地消磨去这城堡和帝国诞生时的蓬勃朝气与锐利的锋芒。

夕阳的余晖，把大漠的一切渲染成艳丽的红色，破损的大门望去，横七竖八地各种姿势的尸体，大片的血迹融合在这炫目的余晖里，仿佛是那些死者的鲜血，把这天际染红了一般。

熙攘的人流在候轻舟身边走过，不时有袒露着肢体的女子，梳着怪异的发型，若无旁人的走过。而行色匆匆的男人，都着短小的衣襟，很多人若无旁人地对着耳边的小东西大声地说话。而道路的中间，一座座大大小小的房子交错滑动，不时发出悦耳的鸣叫。天空中一阵轰鸣，如同大漠上滚滚的雷声，抬头望去，一只奇怪的箭簇缓慢地滑过天际。慢慢的，这一切事物退去颜色，慢慢的变淡，最后消失不见。现实中的一切又真实展现在候轻舟的眼前。

候轻舟已经习惯这样的感觉，尽管每次在脑海里出现的情景不同。只要是他感到极大地恐惧或震骇的时候，那些怪异的东西就会跑出来，又会随着这恐惧和震惊的减退而慢慢淡去。

随着年岁的增长，这样的事情近些年很少发生了。不过，今天看到的情景，又唤起了候轻舟心底的魔障。

帝国安西督护府沙洲都督府第七镇应有军官七人，士兵三百人，驿卒十人，军奴五十人，军妇二十十人，营妓十人。当然，那是在开过大帝建立军制的时候的规定了，帝国天宝年间，由于过了好久一段太平无事的日子。帝国王朝安享太平已久，加之国运“承平已久”，百姓久不知兵，“乐不思危”真正的“亢龙有晦”“马放南山”。

这里的兵丁已经减到一百人，而驿卒也由年老体衰的士兵客串，军妇也只有几个充军的家属担当，军奴没有了，因为没有人愿意到这荒凉的大漠当兵，发配来的军奴一概被当作士兵使用。

军妓更是很久都没有了，因为军妓的来源本来是那些犯官的家属妻女。而现在朝廷施行的是“仁政”，犯法的官员少之又少，加之可以用金钱赎罪，所也这样的军屯也就取消了军妓的设置。只是在春秋两季补充军需的时候，方得一见。

而生理压抑了好久的老兵用过回来后形容说，一路的颠簸让那些军妓 就象刚宰杀的绵羊，除了还有人的热气外，跟死人一样，让人得不到一点快感。

就算是这样，今年十五岁的候轻舟从能计数开始，这里的兵员从来没有满员过。挥舞着锋利的战刀的吐蕃士兵，如同辛劳的“农夫”一般，在掠夺边民以及投靠帝国的少数民族部落的粮食与牲畜的同时，攻击帝国的军事城堡，在督护府春秋两季给这些镇守司配送给养军械备装的时候，将一应的军械、被服和铠甲抢劫一空。

帝国的守军奋起反击，每一次战斗都会有人长眠在此，而补充的兵丁，越来越少，去年秋天的战斗，剩下了六十九人，而今，除了自己，那些人都长眠在这多少鲜血也灌溉不满的荒漠中了。

死去的这些人中，大多是看着候轻舟长大的，候轻舟和他们的感情如同家人，尽管这些人的出身和来到这里的方式不同。

在候轻舟的眼里，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在这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多年前，候轻舟就是抱在他的监护人房伯阚怀里来到这里充军的，所兴的是这里的人们很是欢迎这一对犯人，因为房伯阚是这里很少识字的人。其实，若不是房伯阚刻意隐瞒身份的话，凭他的才能做到这里的将军是绰绰有余的。现在那个慈祥的如同父亲，有如同严厉的老师的人也倒在这里。候轻舟的心里感觉到好像这个世界就留下了他一个人一样，是那样的孤寂和恐惧。

痛苦过后，还是个孩子的候轻舟开始整理残破的城垣，先是安葬那些战死的帝国军士的尸体。他先拆了一座倒塌的房舍，用土坯在浅坑中垒起一座座墓穴。将一具具尸体清理干净后，移到墓穴中，然后盖上木板，城垣的西边，是吐蕃人攻城时堆起的，用羊皮口袋装的砂土，候轻舟将那些羊皮口袋拖过来，在墓穴的四周堆整齐，然后将四周的砂土添进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坟茔。

这里是戎边士兵最后的归宿，小小的候轻舟修建这庄严的陵墓是，没有半点马虎。

轻舟安葬了房伯阚和战死军士后，已经是飞马到镇守司衙门报告第七镇的情况，镇守司所在的玄武要塞，也被吐蕃人围攻，好在城垣没有被攻破。不过安享十几年了太平，突然变故让镇守使校尉大人大吃一惊，慌乱不堪，除了向上级呈报这里发生的一切请求支援外，其他的根本无心处置。

当得知第七镇几乎全军覆没后，更加不敢再派一兵一卒到外面去了，少有战斗力的帝国军士，都被布置在玄武要塞里面，就不在理会要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没有处理结果究竟不是那么回事。所兴丢下一块腰牌，将轻舟提升为正九品上仁勇校尉的武官算是了事。

轻舟补充士兵的要求被告知等到上级调拨，就没有了下文。轻舟只好回到了城堡，孤独的大漠、孤独的城堡，是不是这里孤独的战士将永远孤独下去。

安葬了那些熟悉的人，城垣内也收拾整理的差不多了，能用的东西吐蕃人抢掠一空，连一只箭簇也不曾留下。

候轻舟是懂得“欲成其事必利其器”的道理，所以在整理整个城垣的同时，十分注意收集可以利用的东西。

吃的并不但心，因为，在房伯阚的倡议下，从平时刻意节约下来的粟米和食盐被完好的坚壁在地下的仓廪中，这些粟米和食盐是按一旦发生以外，春秋两季的给养不能及时送到的时候，可以供应这里的人坚持生活一年的标准储藏的。

房伯阚平时爱如珍宝的战剑“巨殇”从中折断，剑柄作为房伯阚的陪葬随同他的主人埋在了地下。候轻舟留下了二尺余的宽大尖部，没有趁手的工具，候轻舟利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将其打磨成枪尖，并费尽心思将它牢固的结合在一只高丽出产的白蜡木枪杆上。

将几只不知道那辈子留下来的拂尘拆开，作成长枪的枪缨，没有枪缨的长枪，敌人的血液会沿着枪杆流淌而产生润滑，使人不能很好地掌握使用大枪。

当这一切完成的时候，城堡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面貌，不同的是没有了人迹的喧嚣。

也许上天体谅轻舟的苦闷，城垣内，一声马嘶打破这令人压抑的沉寂。

孤独寂寞对一个男人来讲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它能让男人迅速地成熟起来。

青色大旗从新树立起来，风吹旗扬。向外面的人宣告，这里依然有帝国的士兵镇守。

旗下，候轻舟着皮甲，持锐矛，挎战刀，背劲弓。未来至少半年的时间，这里将由他一个人驻守。责任让一个少年，成为一个坚强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