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空下,一个呼啸的黑影像大鸟一样掠过,在黑影的后方,一个白影若隐若现地紧跟着。
那黑影,正是从四合小院逃离的老猎户。
他感觉到了身后的追踪之人,眼中陡然现出一股杀机,快速前冲的脚步戛然而止,一个急转身,扑向远远跟在后面的白影,手中扬起的利刀暴射出一团刺目的刀芒!
“先生请勿动手!”那白影惊叫一声,身体以诡异的角度往旁一闪,避开那一团狂盛如山的恐怖刀芒,但还是被刀芒的余锋刮了一下,身子如同一片寒冬的枯叶从空中栽落在地。
“好……好强大。”白影眼中露出惊惧的目光,低头看了眼右边身子被刀芒擦中的地方,隐隐有血渗出。
老猎户落到他面前,阴狠地盯着他,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
“在下名叫石镜公,根本无意冒犯尊驾,我之所以跟着您,只是……只是纯粹地对先生产生好奇之心,想结交先生。”白衣人作了一揖。他便是白天在茶楼与周守郡的郡主苏士考对论的石镜公。
“石镜公?何方人士?”老猎户目光中的戒备丝毫没有降低半分,依旧紧紧地盯着他。
石镜公道:“在下一介无名小辈,先生自然没有听说过。”
老猎户道:“你修为倒不低,居然能避得开我这一刀。如果换作以前,以你之修为,你的名字我应该也会知道。只是,我好久不问世事了,对于现在冒出的高手,全都不认识。”
石镜公又深深行了一礼,对于刚才那团刀芒犹是心有余悸。之前他还狂妄自在,以为这老者的修为与自己不相上下,结果刚才老者一亮刀,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跟他差得不是十八万千里。
他咽了咽唾沫,恭敬地问道:“斗胆请教先生的尊姓大名。”
老猎户收起了刀,淡淡说道:“无可奉告。”
石镜公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先生,可是病叶出门……”
老猎户悚然动容,瞪大眼睛看着他。
石镜公见他这副表情,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内心顿时狂喜不已,当即双膝跪地朝他磕头一拜,眼中隐含泪光,激动道:“没想到,还真是病叶先生。镜公有生之年能看到先生的英容,死而无憾。”
老猎户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是我?”
“有一半是蒙的,另一半是因为您的这把刀。刚才您朝我击出的这一刀,刀气最中间锋芒内敛,两翼却刀锋大盛,隐隐像是一只展翅狂舞的巨蝶。天下人都知道,病叶出门,除了拥有一身惊天动地的大修为,还有一把旷世宝刀,名为‘蝴蝶剪水’。所以才斗胆猜测是先生您。”
老猎户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且起来说话吧。”
石镜公道:“不,前辈您乃是一代宗师,我只不过是个后生小辈,按礼数自当给您行跪拜之礼。”
老猎户道:“你多大了?师承何处?目前是什么境界?”
石镜公道:“我今年虚岁一百一十九岁,师承白云山三剑观,目前是小圆满大后期境界,资质愚钝,在这个境界卡了二十多年了,一直无法突破到大圆满境界。”
粒子师修行共分为七大境界:粒子控,乙蛇,闻虎,长赱,小圆满,大圆满,准仙。
老猎户道:“三剑观……我想起来了,你们的掌门,与我倒有过几面之缘。他现在可还好?”
“死了。”石镜公面露悲痛之色,“三剑观遭到了朝廷的清剿,全观上至掌门长老,下至新进弟子,一共三百七十八人,被杀得一干二净!只有镜公因事外出,才得以幸免于难。”
“唉。”老猎户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说罢一拂袖,一股大力托得石镜公站了起来。
石镜公擦了擦眼泪,道:“先生,江湖上一直流传着您被朝廷杀害的谣言,很多粒子师都信以为真,认为您这样超绝的大粒子师都会被杀害,更别说普通的粒子师了,于是都渐渐生出了绝望之心。可是我却不相信这个谣言,我在我娘胎里的时候,先生您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大粒子师了,我从小就是听您的故事长大的,我不相信以先生的修为,会被朝廷的鹰爪杀害。一百多年前,先生您已经是小圆满境界中的巅峰高手了,现在,您肯定已经步入了准仙境界。”
老猎户嘲讽一笑:“我现在跟死有什么区别吗?如丧家之犬般东躲XZ,每天浑浑噩噩地活着,苟延残喘。病叶出门,不过就是个大笑话而已,这个人早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
石镜公惶恐道:“先生您可千万不能妄自菲薄,师子粒的这杆大旗,还得先生您来扛啊。您是普天之下所有粒子师心中的信仰,您要放弃了,粒子师可真的要彻底没落。”
老猎户盯着他:“难道现在粒子师不算彻底没落吗?那些在以前凌驾于皇权之上,可以呼风唤雨的宗派、道观,这些年纷纷被朝廷消灭,幸存的粒子师们,要么躲起来不敢见人,要么沦落为朝廷的走狗,为了荣华富贵,拿起屠刀帮助朝廷寻找并残杀同袍。”
石镜公愤恨道:“都是铬银给害的啊,修炼百年的粒子师,面对一枝铬银箭时,就如同一个孱弱的婴儿!苍天啊,你既生粒子师,又为何要让铬银出现!”
老猎户道:“六十年前,铬银的出现,瞬间让高高在上的粒子师走下了神坛,打破了粒子师不可战胜的神话,各个帝国都纷纷建立起装备了铬银武器的强大军队,对粒子师赶尽杀绝。呵,这也算是轮回报应吧,以前,一个国家虽然有皇室和王权存在,可真正的主人是由粒子师组成的宗派。那些王公贵族,甚至是皇帝,都不过是宗派脚下的狗而已。而现在,身份转变,皇室重掌霸权,自诩是神的粒子师们,却成了被皇室踩在脚下的死狗。你说,这讽不讽刺,好不好笑?”
石镜公坚定地说道:“既然铬银可以克制粒子师,那么天下一定有可以克制铬银的东西!只要找到这种东西,我相信,粒子师肯定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到时候,这个天下,又会重新属于粒子师!”
老猎户怀中的李晨,这时候忽然发出一声梦呓,身子动了动,但又继续酣睡了过去。
他的这一举动,让原本交谈的两位老者都安静了下来,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老猎户盘腿坐地,将用褥子裹着的李晨和雀儿横放在腿上。虽然他臂力过人,抱着二子根本不费劲,但毕竟裹着二人后成筒形的褥子太大了,抱起来别扭,而且睡在其中的两个孩子也会感到不舒服。
石镜公望着沉睡中的李晨,为了怕吓醒他,有意放低声音道:“多好的苗子啊,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威慑一方的大粒子师。他是您的后人吗?”
老猎户摇摇头:“不是,是我捡来的。”
石镜公小小吃了一惊,又望向雀儿,道:“她呢?”
老猎户迟疑了一下,道:“也是我捡来的。不过,她是我四年前捡的,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而这个男孩,是我前几天捡的。”
石镜公笑道:“先生您运气可真不错,老是能碰到这种有灵气的小孩儿。这个小女孩虽然根骨不如这男孩好,可是也算是一个相当好的修行苗子,可遇不可求啊。”
“嗯。”老猎户笑了笑,在谈论起雀儿时,他的脸色明显比之前的阴冷和威严要温柔慈爱许多。
石镜公把手伸向李晨,又看了看老猎户,见他没有阻止,便大胆地将手伸进褥子里,在李晨的身上捏了一通,感叹道:“真是惊人的天赋啊,对粒子的敏感性太强了,十分适合修习水系的粒子术,骨骼也是极佳,就是,就是身体好像差了些。先生,您是在哪里拾得他的,他的父母又是谁?”
老猎户道:“不知道。几天前,我正在山上打猎,忽然感觉到远处的一道山谷口,有很强烈的粒子风暴,于是寻了过去,就看到一地的尸体,这孩子昏迷在地。”
“一地尸体?都是粒子师吗?”
老猎户摇摇头:“只有两个粒子师,然后还有几十个朝廷的铁骑。那两个粒子师,一个是长赱境界的,另一个刚刚步入小圆满境界不久。”
石镜公脸色微变:“朝廷铁骑?莫非,你捡到的这个小男孩,是西宫娘娘要找的那个人?”
老猎户疑惑地看着他,显然听不懂他在说谁。
石镜公道:“这些天,周守郡内突然涌现许多黑衣人,专门杀害和掳掠六岁左右的男孩,这件事,先生应该知道吧?”
老猎户点点头:“嗯。朝廷不是贴了告示,说那些小孩都是白巾军首领陈鹿派人抓的吗,用他们的精血修炼妖术。
石镜公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眼前这位昔日的宗师级人物,已经完全不问世事了,根本不知道朝廷各方势力都在寻找皇子的事情。
于是,他便将整件事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在他讲的过程中,老猎户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显然对他所讲述的东西不感兴趣,可是,当他听到怀中的李晨极有可能是那个藏在民间的皇子时,脸色陡然变了。
他低头看着熟睡中的李晨,眼中的慈祥迅速褪去,换上了阴森噬人的目光。
天底下,没有哪个粒子师不恨朝廷,别更说身为朝廷核心的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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