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笑容，爽朗而亲和，让眼前这个男人如邻家大男孩一般可靠。伸过来的手掌厚实又干净，很能吸引艾丽莎与他放心地交握。

……好吧，如果忽略他背在背后的那把滴血大刀的话。

话说回来他那把刀还真奇怪。按照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的位置和他脑后的刀锋推断，这把刀总长至少在一米二三，刀身形状奇特有些与镰刀类似。他刚才把这么个大玩意儿藏哪儿去了？

难道……

见艾丽莎只是盯着自己，那男人哦了一声，歉意地点点额头：“看我笨的。”说着快步绕道艾丽莎身后，用匕首割断束缚艾丽莎双手的绳索。

艾丽莎活动手腕，低垂的眼睛似乎只是不经意地从那人身上扫过，淡淡地开口让人听不出情绪：“你认识我？”

“那当然。杀神之名，谁人不晓。”说着那男人笑了，“当然了，不是您现在这副样子。这两日外面可都传开了，魔族在日薄西山之时又添了一位永生者，可这位永生者的‘瓤’竟然是杀神艾丽莎。如今见魔族对待您的方式……看来醉鬼的话也有准的时候呐。”

原来如此？这倒的确能解释他为什么能认出我来。只是……谁能证明他说的是真话？

艾丽莎这样想着，旁边那男人再度主动开口：“我叫泽维尔·康施坦因，名字太难念了所以人们都叫我的绰号泽天。孤狼小队队员。”

小队？他是废墟猎人？

艾丽莎搜索了一遍记忆，简洁地总结道：“没听说过这个小队。”

看来是民间野团了。

泽天的回答印证了艾丽莎的猜测。“小队才成立不久，名头不响。”他耸耸肩膀，“杀神大人，可否等到咱们都安全了再闲聊？您放心，虽然我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队伍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护送您安全离开镇子还是易如反掌的。”

艾丽莎点点头。不管此人是敌是友，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劳烦您了。”

泽天微笑：“为杀神服务是我的荣幸。”说完他抓住艾丽莎的手腕把她护在身后，“虽然镇子的武装力量都被调到地面抵抗人类军，不过安全起见，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躲在我身后比较好。”

“……”

艾丽莎很吃惊。这个男人竟然就这么大喇喇地上来拉她？

无论从前也好，现在也好，已经没有谁会如此无所顾忌地接触她的身体。包括伊萨克在内。

当然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艾丽莎沉默地紧跟在泽天身后，放轻脚步尽量快速前行。这个叫泽天的人很照顾她，速度一直控制在她能接受的程度，并且不时停下休息。两人一路前进，途中遇到几波行色慌张的士兵，都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看来这个泽天的确如他自己所说，虽然名号不甚响亮但确实有些能力。

只是……

“哎？这……”

又在一个岔路口前，泽天终于连用蒙的都选不出该往哪儿走了。

艾丽莎终于忍不住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往旁边一指：“左。”

泽天乖乖转左，遇到下一个路口听从艾丽莎的决定向右，然后选第四条路，然后……

“这好像不对吧？”拐了足有七八个岔路口，泽天终于不确定地出声询问。

“确实不对。”艾丽莎承认，“这是我唯一认识的一条路。”

凭借惊人的记忆力，艾丽莎在乱如蛛网的地下通道找到了通向黛西家的路。想必泽天不会巧到也是从面包房进来的。

泽天无奈地说了声“那好吧”，语气中颇有种认命的感觉。反正现在他是找不着自己计划走的那条路了。两人拐过最后一个路口，果然见到了通向地面的楼梯，出口的轮廓在壁灯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两人屏息凝神，蹑手蹑脚拾级而上，轻轻揭开出口的盖板。明亮的光线让两人的眼睛一瞬间不太适应。

光突然消失！黛西的尸体嘭地砸在出口上。

不，那不是尸体。她的胸口被穿透了，血液涌入肺部又涌入口腔，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自己的血呛死。

可她仍然活着，也看见了呆在密道里的艾丽莎，艰难地呢喃：“救我。”

泽天把艾丽莎护在身后，让她退后。

黛西微笑的样子，嗅着新出炉的面包陶醉的样子，欢快地围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一股脑地涌入艾丽莎的脑海。

艾丽莎看着濒死而渴望活下去的黛西，退后一步，用行动告诉泽天赶紧将盖板放回原处。

泽天即刻照做。

两人不约而同地立即后撤，找到一条岔道隐藏起来，行动间竟有种难言的默契。就在两人刚刚躲好，黛西家出口的盖板被粗暴地踹开，两个身披铠甲的士兵从他们面前的用到急匆匆地走过去，根本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一条岔路。

又等了一阵确认没人了，泽天紧握武器，保持戒备地走向出口。在他打手势表示安全后，艾丽莎才快步走上前去。泽天先上去，环顾一圈之后把艾丽莎拉上去。

突然又一次置身地上世界，艾丽莎猛地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外面鬼哭狼嚎的嘈杂侵入静谧的室内，和面包店内的一片狼藉交相辉映。

泽天扯来门帘罩在艾丽莎身上：“把头发和脸罩好！”

永生者的长相路人皆知，就算看不清脸这一头特殊的暗红色头发也足够暴露她的身份。艾丽莎赶紧把自己裹起来，将麻烦的长发胡乱塞到布料下面，然后被泽天用一只胳膊搂着往外走。

不待两人走出去，忽然又有一名人类士兵进来，迎面看见泽天和艾丽莎立即戒备：“什么人！”

泽天解释道：“我是孤狼小队的泽天，前来协助贵方一同消灭魔族。这位是从地牢救出的人类祭品。”

这种所谓的协助很常见，说白了就是小团体或个人跟在大队伍的屁股后面捡点残羹剩饭。那士兵鄙夷地看向泽天，挥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泽天求之不得，搂着艾丽莎赶紧走。但当经过士兵身边时，艾丽莎的一绺头发不慎掉了出来。

士兵睁大眼睛：“魔……”

他永远也说不完了。泽天信手一挥，刀锋斩落首级。

泽天和艾丽莎谁都没废话，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快步离开。两人穿越街道，对近在咫尺的修罗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注意到他们的人也都被泽天以相同的理由打发。艾丽莎把长发全塞进后衣领，又用门帘遮住大半边脸。这下终于再没有人能看到她的面貌，泽天也没再有必要动刀。刚离开面包店不久泽天给了艾丽莎一把匕首以防万一，更是没占上一点血迹。

终于，两人穿过城门，趁着看守城门的人类军都在谈论这一仗能收获多少人头领到多少奖赏，偷偷地远离小镇进入郁郁葱葱的丛林当中。虽然艾丽莎对战争已然司空见惯，仍然感觉在地狱之中走了一遭。披在身上的床单已经被魔族的血溅得湿透了，有士兵的，有祭司的，也有少女和孩子的。

艾丽莎默然。

但泽天似乎把一路上的见闻都忘光了，笑呵呵地感叹：“还是这里空气好啊。”

突然他甩出一只绳套，套住艾丽莎，使劲一收。艾丽莎没有防备，奋力挣扎还是被套牢。

泽天一手握住绳子，一手举起长刀，得意地叫嚣：“好了，亲爱的杀神。识相的老老实实跟我去见人类领主。让我把赏钱领到手，也不枉我辛苦把你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