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海棠开了,千朵万朵,蝶舞蜂绕。
月初,正是柳心言忙的时候,上月的一切账目都要结算清楚,她上月底开始好几日都干到很晚才下工,都没功夫为拿到第一笔工钱而高兴。
这日,晏青、穆月白和魏黎初又来到同艺馆。晏青点了墨韵的牌,管牌之人将墨韵的牌翻转过来,吊着嗓门喊了一声:“卯之间,墨韵姑娘。”便有人过来将三人带去卯之间先坐。
穆月白想去找心言。但晏青告诉她,这时候正是账房繁忙时节,还是不要去打扰她的好。穆月白只得跟着晏青。
三人在到后面卯之间坐定,没一会儿,门便开了,进来三个姑娘,前面一个即是墨韵,一身白衣,面容清冷,如一道月光照进房中。这墨韵是个冷美人,很有才名,最擅书画。但由于性格淡漠,且书画怡情不娱乐,所以墨韵虽列于头等牌,访她之人较之其他姑娘少很多。
晏青等与墨韵相互行了礼。晏青道:“墨韵姑娘,因晏某家中近日新建书屋供侄女读书,故想请姑娘一幅墨宝送与小侄女,烦请姑娘相赐。”
墨韵问道:“公子想画什么?”
晏青道:“这些时日正是海棠花开,春色满园。不如就画海棠春色图,倒是应景。”
墨韵微微点头,吩咐丫鬟准备纸墨。待丫鬟研好墨,墨韵便挽袖提笔画起来,晏青和穆月白在旁观看,魏黎初却因近日心中烦闷没什么心情,看了一阵后便踱到门外。
魏黎初来到廊下,庭中海棠已盛开,树态亭亭似少女,花色明媚似胭脂。一女子聘婷立于树下,端庄娴静。风中花瓣飞舞,飞落在她水绿裙衫上,飞落在她乌黑秀发上。此情此景,不知是实景?是画景?
魏黎初不知不觉便被吸引过去。女子似乎感觉到有人,转过身来,是毫无防备的四目相对。二人竟未闪躲,仿佛早已相识。此时此刻,不知是醒着?是梦着?
当魏黎初神思清醒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失礼,慌忙后退,本欲致歉,却吞吐不知如何开口,只得落荒逃进房中。
刚才的情景,房中之人尽收眼底。晏青见到魏黎初就大笑起来:“魏兄啊魏兄,你看你,哈哈哈哈。与佳人默然相视感觉如何,是不是心跳难以抑制?”魏黎初被说得更加自愧。
晏青又说道:“你知道那位姑娘是谁吗?就是上次弹琴的静媛姑娘。”
“是她。”魏黎初轻声自语。
穆月白道:“那位姑娘琴声很好,我们今日可再去听听。”
魏黎初急道:“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穆月白道:“为何?你不喜欢她的琴?”
晏青道:“嗯,他怕是不喜欢她的琴,喜欢她的人了。”
魏黎初更急了:“你再胡说。”晏青见他面红耳赤,怕他真生气,便不再拿他取笑。
这时,墨韵的画也画好了,三人走过去一看,不正是刚才静媛站在海棠下的情景么。画中静媛亭亭玉立,清丽无双,海棠与她相衬,人与花都更美了。
晏青笑道:“好,好,墨韵姑娘这画不仅画得好,还衬情衬景。不过,看来这海棠佳人图不能送给无双了。”然后又对魏黎初说:“魏兄,这画送你吧,也算是佳人配才子,宝剑赠英雄。”魏黎初没说要,也没说不要。晏青知他不好意思,便对穆月白说:“你帮他拿回去。”
从墨韵那里出来,穆月白就去看柳心言还在不在。走至账房门口,听见里面还有声音,知道是她,便推门进去。柳心言还以为是锦枫,仍埋首算账。
穆月白道:“你还在。”
柳心言抬头一看是穆月白,便往门外望望,然后问道:“你怎么来了?一个人么?”
穆月白嗯了一声。
柳心言道:“这里外人不能随便进的,尤其是这个时候。”
“我来看你,你何时回家?”
柳心言伸伸腰说道:“马上就好。”
“那我到外面等你。”
柳心言把账簿收进柜子,锁好柜门后走到帐房门口,见穆月白竟蹲在门边等,心里一阵莫名的感动,忙说道:“你怎么蹲在这里,快起来。”
穆月白站起身来说道:“我送你回去,夜里一个人不安全。”柳心言本想拒绝,但是想了想又点了点头。穆月白脸上泛起了笑容,那笑容是那么纯真,柳心言也跟着笑了。
二人到大堂之中找到晏青和魏黎初,穆月白表示要送柳心言回家,晏青说有别的事要做不跟他们一起,出了同艺馆把刚才的画给了穆月白就自己走了。
柳心言问道:“这是什么画?”
穆月白递给她道:“海棠春色佳人图,要看么?”
“会不会有什么少女不宜的东西?”
“没有。”
柳心言便接过画打开来,确实是画了几枝海棠和一个穿绿衣的美人,那美人很像同艺馆的静媛。
“这画里的人好像静媛姑娘?”
穆月白道:“嗯,是她。”
柳心言把画卷起还给了穆月白,又问道:“你要静媛姑娘的画做什么?”
穆月白指了指魏黎初说:“他喜欢她。”
柳心言听后拖长音哦了一声,一本正经地盯着魏黎初。
魏黎初一着急又语无伦次:“没,没有,谁说的,我没有,是晏青那家伙。”
柳心言点头笑道:“我知道了,有空我就去帮你打探打探,看看静媛姑娘有没有心上人。”
魏黎初道:“谁说要你打探的。”
柳心言假装自顾自地说道:“静媛姑娘人美,又温柔大方,琴又弹得好,肯定有很多人喜欢,只是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呢?好想知道啊。”魏黎初也不说话了,心里也乱起来。
穆月白和魏黎初把柳心言送回书社后,自回了王府,穆月白把画给了魏黎初。魏黎初回到房中打开画,思绪缥缈,仿佛回到刚才的情景之中,但耳边又突然想起柳心言说的话,轻叹一声收起了画。想起自己来京已有七年,明年便可以回琩州。前些天晏青说的那件事让他一直心神不宁,他不知朝廷究竟如何对待,也不了解琩州此时的情况。晏青把这么重要的机密透露给他,定是有让他做好选择之意。如果事情属实,那他在京中该如何选择,或者根本毫无选择。此时,怎是儿女情长之时?况且他今日如此失礼,那位姑娘怎样看他呢?想到这里,心中更加烦闷,在房中踱步,直到半夜才睡去。
第二日,柳心言按时上工。同艺馆中仍然很安静,上月的账已算完,只要交给锦枫过目一下就好了,所以柳心言一早来也无事可做,便到后院中逛逛,赏赏花,听听鸟叫什么的。
阳春三月,春色正浓,柳心言四处看着,正好看见静媛从二楼走下来,便上前问了声早。
静媛问道:“柳姑娘在找什么?”
柳心言道:“没找什么,看看景色而已。静媛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晚上那么晚才能睡。”
“也不早了,我一向不能睡太久的。”
柳心言想起昨晚的事,便对静媛说道:“静媛姑娘来这里也有一个月了,对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静媛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问道:“打算?什么意思?”
柳心言呵呵一笑,有些心虚地说道:“你看,比如说有许多人对你倾心,他们当中肯定也有好人,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嗯,怎么样?”
静媛一开始有些没听明白,细想一下才懂,没有即刻回答。
柳心言以为自己说话太冒昧,静媛生气了,忙解释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生气。”
静媛微笑着摇摇头说:“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既来了这里,便没再想终身之事,只希望有个安身之所。”
柳心言心想:看来是没有心上人。
静媛又道:“谢谢你关心我。心言,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柳心言笑道:“当然可以,那我也叫你静媛吧。”
二人又说了一阵话。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跑了过来。